死亡不是终点,遗忘才是——谈失智照顾者的爱与耗竭
郑:最近看了Netflix的一部剧,刘若英导演的《忘了我记得》。讲一位四十岁的女性面对婚姻和生活的困境时,父亲又确诊了失智症,不断地在忘记。
李:照顾者真的很艰辛。数据显示,几乎50八仙的失智症看护者,都患上了忧郁症。
郑:是的,其实真的不容易。里面有一句话让人觉得特别扎心:“我很怕你突然走了,但我更怕你走不了。每当我有这种想法时,就觉得自己很不孝”。 还有, “我照顾你,是出于孝心还是愧疚感,有时我也不知道。”
李:这让我想到最近接诊的案例。家属说:"他生病很辛苦,我应该照顾他。别人总是嘱咐我该这样那样,但是我真的很累,又有谁可以照顾我呢?”
郑:人们总是问患者怎么样,却很少问照顾者过得好不好。每每我在诊所抽出时间问照顾者这个问题,都会听到很心酸的答案。记得最近有个照顾者临时取消看诊,当我打电话过去问时,他说在挂号时,父亲突然不见了。最后终于在医院后巷找到他。这样一直重复发生的事,让他觉得崩溃到不行。
李:他burnout了。
你知道吗?
Burnout(耗竭)可分为几个阶段,过程就像一场缓慢的溺水。
最初是身体先发出警报:长期紧绷的神经导致失眠、偏头痛、持续性的心慌,连呼吸都变得沉重。
接着进入自我忽视阶段:忘记吃饭、熬夜不眠、工作分心...。
然后情绪开始溃堤:会因为一杯打翻的水杯歇斯底里,对着生病的亲人脱口说出"你怎么不死掉",又在下一秒被巨大的愧疚吞噬。
最后是存在的虚无:不再回复朋友消息,取消所有聚会。直到某天给患者喂饭时,突然希望这勺饭能噎死彼此——这才惊觉,原来自己早已被掏空了。
Burnout(耗竭)可分为几个阶段,过程就像一场缓慢的溺水。
最初是身体先发出警报:长期紧绷的神经导致失眠、偏头痛、持续性的心慌,连呼吸都变得沉重。
接着进入自我忽视阶段:忘记吃饭、熬夜不眠、工作分心...。
然后情绪开始溃堤:会因为一杯打翻的水杯歇斯底里,对着生病的亲人脱口说出"你怎么不死掉",又在下一秒被巨大的愧疚吞噬。
最后是存在的虚无:不再回复朋友消息,取消所有聚会。直到某天给患者喂饭时,突然希望这勺饭能噎死彼此——这才惊觉,原来自己早已被掏空了。
郑:这种无形的伤害太沉重了。还有,特别是失智症家属经历的,正是心理学所说的"模糊性丧失"(ambiguous loss)。
李:是的。我们通常理解的哀悼,是面对死亡后的告别。但对失智症照顾者而言,他们经历的是一种活着的失去。朝夕相对的那个人还在呼吸,却早已褪去了曾经让你爱上的灵魂。甚至当你说"还记得我们的婚礼吗",只会换来茫然的眨眼。
郑:这种存在性的悖论最是残忍,因为你同时在经历对逝去灵魂的哀悼, 对残留躯体的责任, 以及对自我的愧疚。
李:是的。
郑:对着无法回应我们的人说话,那是很寂寞的。
李:这种似失非失的“ambiguous loss”有分成几种。像失智症,人在心不在。第二种是,像在MH370 飞机失事里的家属经历的,没有答案的失去。还有第三种,像在现今社会里,人在一起,但没有交流,都在各自玩电话,那也是”ambiguous loss”。
郑:说到第三种,在这剧里,女儿为生活忙碌,把”陪爸爸吃饭“的事总推到明天。父亲对她说:”明天,明天,还好我还有明天”。 这部剧最扎心的,就是它撕开了所有"孝顺"的包装纸,也让我们正视,究竟我们该如何取得平衡?
李:说回照顾者的心情。有时候,照顾者内心的挣扎,并不仅仅是劳累,还有对“自私”的深深罪恶感。或许...适度为自己着想,照顾别人,也要照顾自己,这才是健康的。
郑:想起海明威说过的一句话:“你太过勇敢安静,我都忘了你正承受痛苦。”
李:这部剧是给予照顾者很多的温柔和共鸣。身为照顾者,也要好好照顾自己,就像飞机上的氧气面罩原则——先给自己戴好,才能帮别人。
郑:下次记得问问照顾者:你好吗?
有时候,一个简单的问候,也许就是他们撑下去的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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